红练功衣  2000

　　这个如此优雅美丽的背影，是画的谭元元。

　　在美国最杰出的古典芭蕾舞团——三藩市芭蕾舞团担当首席主要演员，谭元元異常忙碌。虽然她的资历和资质远胜团里任何一个人，但她自觉地比别人更坚忍，更刻苦，付出更多，因为她是华裔，是世界芭蕾舞台上最出色的舞者之一。

　　可是，她还是欣然而来给“关叔”当模特。 “关叔”，她这样称呼则驹。

　　则驹与元元的父亲年纪相近，可是他却能与元元成为互相欣赏的朋友。因为在艺术上，他们俩都同样严谨，认真，甚至忘我。正是这同样具有的特质，使他们能超越年龄，彼此理解和器重。

元元首演茱丽叶的舞鞋 2000

　　在则驹的画架旁边，摆着元元第一次主演朱丽叶时穿的那双舞鞋，那是元元签上名送给他的，她告诉则驹，每一场演出都要穿坏一双新舞鞋。因此，则驹特别为这双舞鞋画了两幅写生，一幅送给元元，一幅自己畄着。画中是一双没有了光泽，鞋头的绸面磨损严重，变形而有点邋遢的舞鞋，它记录了一个中国舞者在世界芭蕾舞台上的成就和付出，也记录了一个画家的感动与怜惜。

　　则驹常常感概：元元这样有造诣，有国际影响，有贡献的艺术家，辛苦跳一晚上的价值远远不如国内一个歌星出场唱两首歌的报酬，这个世界真是“乱笼”了!

　　十几年来，元元邀请则驹看过自己主演的差不多所有芭蕾经典名剧：《吉赛尔》、《天鵝湖》、《奥赛罗》、《罗密欧与朱丽叶》、《唐.吉诃德》、《希尔薇亚》、《胡桃夹子》、《奥涅金》、《小美人鱼》⋯⋯等等，有的剧目还看过不止一次。只要是元元請，有时仅是为了不愿让她失望，即使他因为已连续画了十几个小时，很累了，但一听到是元元打电话来，他都会在最后一刻收笔，胡乱吃点面条，匆匆赶去剧场。

　　元元特別希望则驹看自己的演出。每有票首先想到“关叔”，她衷心地相信这是对画芭蕾的”关叔“最好的帮助。

灯光彩排 2004

　　好几次，她特地安排则驹去看自己的舞剧彩排。她亲自到门口来领我们进去並找来剧场管理人打开最中间的那个包箱。或者带我们进入剧场，让我们自己到空荡荡的前座选择最佳位置(有时我们就坐在团长和导演的前面)。她说：“这样，关叔可以看得更清楚。”

　　元元喜欢到我们家来，每来都带上一瓶好酒——她对葡萄酒颇有心得。而每次只要看到画架上有芭蕾，她一定会细看，觉得哪里不顺眼一定讲出来。则驹同样地喜欢她的到来，喜欢听到她的见解。只要元元到家里来，则驹都要我多买好菜。虾，蟹，鱼，蚝是首选，还有鸡汤，都是些高蛋白低脂肪的食材。看着元元吃得多，他很满意。他说元元体力消耗太大了，吃再多也应该。他还跟元元开玩笑说：“你吃那么多怎么肚子还是扁扁的?浪费了!”

　　这一天，按则驹的吩咐她带来了几套不同颜色的练功服。则驹比较之后，想了想，决定用那套深玟瑰红色的。元元还帶来了一朵红丝绒花，当她把花别在左耳边时，则驹不由称赞道：“真有悟性!”

　　则驹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挪过一张椅子到玻璃门前，要元元面向门外压腿，元元问“要立脚尖吗?”他说“要。”

　　这是向西的房间，当云彩飘过后，一框斜阳便立即把则驹期待的逆光效果呈现给他。

在画室 2005

　　元元聪慧又谦逊，耐心地立着脚尖，变换造型。她的造型极美，身体线条柔和舒展，饱满的感觉突破空间的界限，无限延伸。则驹也被感染了，他也仿佛在一个没有局限的空间里活动，他寻找最好的角度，拍得很专注，很沉着，脸上的表情也是一抹柔和。

　　他选择了元元的背影。这个背影用最饱满的芭蕾语言诠釋美，他用心还原这种美。门框、门外的环境、地板和地板上的影子也为之作了很大的改变。那逆光中透明的裙子，他画得极仔细，他说这一小块颜色对整幅画非常重要。最后给画取题《红练功衣》。

　　元元自己也很满意这幅作品。她母亲告诉我们，当劳力士手表请她代言时，这幅《红练功衣》是她提供的自己的形象之一。

　　我们很珍爱《红练功衣》，一直把它挂在画室。这是留给我们自己的画。

　　只是两年后，抗拒不了一位母亲坚定的心意，她说她的儿子在美国出生，却说得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很爱中国文化，还独爱关先生的这幅画。又因了是一位令人尊敬的给过我们关切的长辈的引荐，我们投降了，《红练功衣》便被她购了去送给儿子。

　　这是又一幅我们常常怀念的作品之一。这么多年了，成为一名职业画家，则驹已习惯了不会每月有工资这回事，但他总未能习惯把画送走后的失落，他说卖画就像卖儿卖女。尤其有些画他会特别不舍，会在被送走多年后仍懊悔当初——这幅《红练功衣》就是。